杰里米·果夫金在《第三次工业革命》一书中描述了人类社会未来的宏伟蓝图。作者认为,人类社会每一次能源革命与通讯技术革命的结合都能带来巨大的社会革命,并重塑人类社会的基本形态;而第三次工业革命,则是由可再生新能源的应用(核心是风能和太阳能)和当下已经在蓬勃发展的信息技术革命相结合所产生的继一、二次工业革命后的第三次人类社会革命。关于这次革命所重塑的人类社会形态,以及书中阐述的五大支柱,包括向可再生能源转型、微型发电厂、氢及其他能源存储技术、智能电网、电动车等,已经有较多人讨论,因而本文旨在从人类社会的其他形态,包括政治、经济、教育以及职业等四个方面试图从更丰富的角度看待第三次工业革命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变化。
1.政治
政治的变化在书中给出的解答是:从全球化到洲际化。乍看之下似乎是人类社会在合作范围上发生了倒退,其实不然,因为最关键的是内在机制的变化。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背景下,集中应该是趋势,因而应该形成一个所谓的世界政府。但是民族国家的利益在阻碍世界政府的形成,因而更多的是一国之内政治力量集中,世界范围的集中则体现在经济实力的集中。所以全球化大多是经济全球化,并且全球化的机制仍是集中的。
而第三次工业革命中分散的能源资源提供了扁平化机制的可能——在一个合作框架内,每一个节点(或者国家,或者区域)都有能力通过可再生能源的使用而实现一定程度的自足,同时又有激励去与周边拥有丰富资源的节点产生交流联系。因而这样的联系是广泛的、多样的,带来的机制也是扁平的,每个节点都有自己说话的机会的;而不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由于能源资源的集中性,带来的是权利的集中性。
所以在这里,政治合作的范围已经不再重要,所谓洲际化也只是因为在一个大陆上,拥有相同地理特征、发展历程的地区比较容易发生交流,因而一个统一的能源市场比较容易在一个相对完整且均衡的区域形成,全球化下的国家之间的贸易和利益追逐也将变成一个洲与一个洲之间,或者说一个区域与一个区域之间的交流和平等合作。最关键的是,这样的交流是建立在权利分散,平等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在当下权利集中,一方压制甚至管控另一方的前提下。那么如此带来的不是利益的争斗,而是维护合作的激励,所以用“从地缘政治到生态圈政治”可能更符合政治的变化。
2.经济
作者在“渐渐远去的亚当·斯密”一章中的论述让笔者不禁想起赫尔曼·E·戴利的《超越增长——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学》中对现有经济理论的驳斥。两者都采用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原理来进行论述,而后者更是直截了当的指出,工业革命以前的社会是一个“空的世界”,因而社会各界学者,包括经济学家,才会认为资源是取之不尽的,“等待着人类的发现和利用”;而现在的世界是一个“满的世界”,现有资源的利用达到了一个峰值,更为重要的是“满的世界”中那些耗散的熵越来越多的表现出了他们的危害,比如各色污染,比如全球变暖。
那么,第三次工业革命于这样一个“满的世界”有何助益呢?一方面是可再生能源的使用可以大幅度降低现有的熵增情况——提高能源利用效率。但是作者清晰的认识到如此行为也是有风险的,因为包括地球和太阳在内的太阳系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过度使用资源,不论是可再生还是不可再生,都会带来巨大的熵增,这样无节制的使用必定会带来危害。因而,正如作者在教育那部分提及的,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核心不是五大支柱的技术实现,而是生态圈思想在人们心中的扎根——只有拥有更大范围内生态圈的意识,知道这个圈子中任何一方的变动都会带来整个生态圈的影响,才能从行为上厉行节约,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尽量减少熵增带来的危害。
作者也在书中给出了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例子:第三次工业革命中更加广泛的合作,带来的是现有资源的共享利用。比如汽车公司未来的职能可能是持有汽车而不主要是生产汽车,通过租赁来获取利润;那么汽车公司便有激励生产耐用的、坚固的、成本低廉(使用循环材料)的汽车,而不是像现在通过“设计报废”来在这个已经饱和的汽车市场中再多分杯羹。因而我们可以发现,第三次工业革命给经济带来的变化是颠覆性的,从多生产、多消费,因而高增长,转变为少生产、少消费,可持续发展的增长模式。
3.教育
教育部分除了上文提到的生态圈思想作为教育的核心外,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变化是,教育也开始合作化、扁平化。在未来的教育模式中,集权式的“教师–学生”二元灌输模式被打破,而更多的采用团队合作形式,通过小组讨论、小组学习,在亲身经历中获得知识,教师只是作为一个平等的参与者,提供自己专业方面的意见。这些变化其实已经在发达的西方国家出现,而中国也试图朝这个方向转变。
耐人寻味的是,这样的转变似乎与第三次工业革命没有太大的关系,或许能与信息技术革命带来的网络资源易得有关,但与新能源则似乎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可以发现二者有极为相似的模式:教育的核心资源是知识,工业的核心资源是能源;在过去的教育模式中,知识被认为是老师独享的,正如矿石能源的全球集中;而在新时期的教育模式中,知识被认为是共享的,是人类社会的共识,是可以通过每个人独立的思考和体验获得的,而不是老师专有,正如新能源是遍在的,是可以每个人轻易获取的。因而新时期的教育模式是合作和扁平,正如第三次工业革命中的能源产生以及利用是合作和扁平。
不过,在这里可以发现,知识在教育中只是主观的在人的观念中发生的转变,这样的转变对于一个人来说成本几乎可以不计;但是能源在现实世界中则是客观的存在,并且从传统化石能源到以太阳能为代表的新能源的转变是需要投资的,是有利益关系存在的,这也使得能源的转变比教育的转变较为困难。但是我们也可以从西方发达国家已有的教育模式转变中,看到未来能源转变的结果以及希望。
4.职业
在职业部分,首先,传统的供给不能够创造本身的需求,这已经被历史上多次经济革命以及当下中国面临的生产过剩证明;其次,在四大类就业领域中,市场、政府和非正规经济由于高生产效率的机械的应用以及非正规经济本身的规模区域减小造成就业岗位的大幅流失。因而,未来生产力过剩与岗位流失带来的购买力降低矛盾必将日益突出。而这些多余的劳动力,作者认为,其流向是公民社会,或者称“非盈利性”部门、“非政府组织”。这些组织中的人员,领取的是微薄的工资,但是是凭借的一种兴趣和凝聚力聚合在一起,而不是像当下职业大部分是为了那最后的薪水。因而,未来的人,可以成为真正的人,活着,不仅仅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在工作中游乐。
笔者阅读至此,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已经逐渐被人遗弃,甚至唾弃的概念:“共产主义”。共产主义社会即强调届时人可以成为真正的人。所以“无政府组织”“非盈利性部门”这样的公民社会职业似乎提供了共产主义社会的其中一个维度,也印证了早在19世纪马克思描绘的人类未来蓝图。光是这点,就值得我们为之期待。
本文从政治、经济、教育和职业四个角度对第三次工业革命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变化进行了总结与简要的分析。在文章的最后还应当回到最初的问题:第三次工业革命是否会导致经济活动更加分散?
绝对的答案不敢轻易得出,但就可再生能源的分布是分散的,与传统的化石能源是集中的相对这点来看,分散是一定会出现的。在当下社会这样的例子也存在,譬如服装行业由于技术门槛低、纺织布料易得而在全球分散。同时,根据本文的分析,第三次工业革命在政治机制、经济合作、教育模式以及职业岗位上的产生的变化实际上已经部分的出现在现在的人类社会中,因而这样的合作机制也必将促使经济活动的进一步分散。
参考文献
[1]杰里米·果夫金. 《第三次工业革命》[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2]赫尔曼·E·戴利.《超越增长——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学》[M]. 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2006.